原标题：为了起点的相对公平
2019年12月13日，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英镇乡中心幼儿园，孩子们趴在教室的窗前。中青日报中青网记者李宇辉/照片
2019年12月11日，孩子们在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松干店幼儿园表演情景喜剧。中青日报中青网记者李宇辉/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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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会长陆麦给出了一个细节：在西部农村，一个18个月大的男孩被绑在床上，他的活动半径只有一根绳子。这是他年迈的曾祖母能想出的最好办法，既能耽误农活，又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该基金会的最新研究发现，在农村，一些家长不知道如何喂养，经常给孩子一份面条、馒头等单一主食；有些家长误以为奶粉比母乳更有营养，于是把奶粉留给男生，让女生喝母乳；仍然有许多家庭缺少书籍和玩具。电视和手机已经成为孩子们打发时间的工具。电子游戏和短视频充满了孩子的童年；有的家长一有钱就给孩子买零食，导致大量非正规厂家生产的“五毛零食”蚕食孩子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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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每次带孩子去玩都没有想到他能对孩子的一生产生多大的影响。她只是像往常一样在周末来到孩子们的门前，喊着“罗”。
“喂！”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2岁多的罗立刻猜到了是谁。她兴奋地小跑着，扑进罗的怀里。
35岁的罗比在外工作的母亲大一点。罗既像母亲，又像老师。她是湖南省古丈县红石林镇团结村的一名家庭游客，也是一名幼儿园辅导员。村里半岁到三岁的孩子都是她的客户。
2018年6月，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开始在湖南省古丈实施“关爱中国：农村儿童早期学习计划”。该项目旨在促进0-3岁农村儿童的早期发展，雇用当地农村妇女担任儿童保育顾问，对她们进行培训，并要求她们在家访期间提供科学教育和营养指导。
古丈有罗等31名村级家访员，另有7名乡镇长和1名县级主管。
填补成长的空白
古丈位于湘、黔、渝三省交界处，曾是极度贫困地区之一。古丈多山，人均耕地面积不足1亩。团结村隐藏在山里的一个缺口里，只有穿过层层白雾，绕过欢欢山路才能到达。
罗做了两年多的家访，已经有八个孩子从她那里毕业了。罗只有高中学历，但据红石林镇家访监督员彭丽媛说，这个8岁孩子的母亲很有耐心和爱心，深受孩子们的喜爱。她每个周末都去家里看望11个孩子。
2020年9月19日是本月接待的第三次家访罗。在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罗将带她完成三个谜题，朗读专辑中《我饿了》的故事，并让孩子们理解和回答问题。此外，她还会教唱一首儿歌《拔萝卜》。
这些内容来源于“慧宇中国”项目提供的标准化“教材”，旨在训练儿童的身体动作、认知、记忆和表达。有时，罗还用矿泉水瓶和布料制作一些简单的玩具，丰富孩子们的游戏形式。
简短的互动可以展示孩子的发展。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教授施建农协会主要研究观察儿童的语言、面部表情和眼睛。“眼睛很重要。比如你指向一个东西，如果孩子的视线会跟着，这个过程叫做共同注意，可以反映孩子的社会发展。”
罗这一天过得很开心。她扎着一条大辫子，露出大额头和两排白牙，不停地挥舞着双手。这三个谜题对她来说并不难。做完后，她把数字弄乱了，想在罗面前重新表达。
每次家访期间，罗都会记录孩子的情况
虽然罗的祖母在家访期间会坐在场边，但当被问及家访后是否会和孙女一起玩游戏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羞涩的笑容，“我不能，我不能学这个”。她是罗的主要维护者。罗的母亲在孩子一岁半的时候就去打工，父亲白天在村里打零工，晚上回家。
在山村儿童的成长经历中，缺乏父母陪伴并不少见。在罗家不远处，另一个家庭的两个孩子也是罗家的客人。他们奶奶哭着说，孙子出生后不久，儿子和媳妇就离婚了。之后她儿子以打工为由逃跑，联系不上，也没有给家里寄钱。孩子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奶奶不仅为破碎的家庭悲伤，也为儿子的婚姻筹集了20多万的彩礼感到遗憾。
罗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两个孩子需要她来填补成长的空白。然而，经过近半年的家访，大一点的孩子将罗抱得舍不得放手，而小一点的孩子仍是内向躲闪，不肯让她抱她。
她的11位家访者中，几乎有一半是留守儿童，他们通常由祖父母带大。罗观察到，老人在家忙于农活，把孩子留在家里。有些老人不懂得和孩子沟通，经常打骂孩子。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们，不要打骂，多交流，多微笑。孩子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是大脑有意识，内心明白。
“命运岔路”
大多数人欢迎这种免费上门科学育儿指导。然而，罗也被拒之门外。有些人想知道几次互动能有多有效。
“利国利民”工程首先在甘肃省华池县进行试点。华池是中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85%的地区是山区。家访始于2015年9月，已实施五年。在此期间，项目方持续跟踪观察被干预的儿童。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会长陆麦讲了一个发生在华池的故事。18个月大的男孩被绑在床边，活动半径只有一根绳子远。两平方米的康是他的整个世界。这是他年迈的曾祖母能想出的最好办法，既能耽误农活，又能保证孩子的安全。
男孩父母当时分居，后来离婚。他的祖父母无法照顾他。通常，他由他的曾祖母照顾。“于慧中国”项目的工作人员在前期对他进行检查时，发现他的发育异常。2017年，家访的张凌娟找到了这个男孩，从语言训练开始就逐渐教会他认识颜色和数字。他变得越来越开朗，表达能力也提高了。到考试结束时，3岁以上的男孩智力水平已经超过了他的年龄。
芝加哥大学教授、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詹姆斯赫克曼(James heckman)曾在甘肃华池对半岁至三岁儿童的早期教育效果进行过评估。根据他在2020年的最新研究结果，84%接受家访干预的儿童的表现优于未接受家访的对照组儿童。据测算，参加家访的孩子技能提升，大学入学率会提高38%。这些技能包括儿童的语言和认知技能、精细运动技能和社会情感能力，尤其是对最贫穷的儿童而言。“这就像一个人最饿的时候给他吃的第一个馒头，最有效。”石建农说。
为什么早期干预如此重要？研究表明，一个人大脑重量的87%，综合能力的80%，都是在人生的前1000天形成的。同时，人力资本最高的经济回报率也来自早期投资。赫克曼曾提出著名的“赫克曼曲线”，表明随着弱势儿童生命周期的发展，投资于其人力资本的社会收益率正在下降。传统的政策是在后期的干预上投入更多的资金，比如提供职业培训，实施成人扫盲教育，改造罪犯。
赫克曼认为，与早期教育相关的建议很简单，不需要先进的育儿理论。比如和孩子玩的时候，让他看到你的脸，和孩子一起积木，一起画画，给他讲故事。不需要太多钱，也不需要太多基础设施。
即便如此，这样简单的交流，也是很多农村孩子力所不及的。赫克曼发现，富裕家庭在教育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比贫困家庭多，亲子互动更好。因此，政府干预贫困家庭的教育投资非常重要。
这是一个公平的起点。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即城市和农村儿童的起点之间存在差距。上海90%的儿童在丹佛发育筛查试验(用于0-6岁儿童发育问题的早期检测)中是正常的，而甘肃华池的比例是66%，贵州毕节七星关区只有43%。
“越来越多的社会学文献提出了一个令人信服的观点，那就是，从不同家庭背景长大的孩子，面临着一个‘命运叉’。”2018年11月，赫克曼在一个论坛上说，“对于中国农村的留守儿童，尤其是父母双方都离开的时候，是导致孩子能力差异的重要因素。不是奶奶不爱孙子，也是资源和能力的问题。如果代替父母的照顾者是一个人，文化水平低，精力差，必然导致孩子成长环境不足。”
“儿童发展是下一阶段减贫战略的核心”
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连片贫困地区儿童在健康和教育方面的发展水平明显低于全国平均水平。2020年下半年，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与中国儿童中心组成研究团队，历时34天，随机抽取15省20个贫困县，选取全国妇联4个项目县和基金会5个项目县进行研究。
陆麦告诉《中国青年报》和《中国青年网》记者，此次调查的大背景是反贫困，希望通过促进儿童发展，从根本上切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收入分配研究所执行主任李实分析说，底层人口更有可能传递贫困，48%的贫困家庭出生的孩子可能会继续贫困。
“一个孩子选择在哪里出生是非常不公平的，但他必须承担自己出生的不利后果。”鲁迈说。
在陆麦看来，中国的相对贫困还是个大问题。“6亿农村居民不可能通过财政转移实现收入公平，国家财政难以维持。初步工作表明，儿童发展是下一阶段减贫战略的核心。”
本次调查使用了身体测量、家庭问卷、儿童发育筛查小程序等先进的中国本土化测量工具，同时进行了家庭访问。研究发现，一些错误的父母教养方式仍然广泛存在。有的家长一有钱就给孩子买零食，导致大量非正规厂家生产的“五毛零食”吃进孩子的牙齿；有的家长不知道怎么喂养，经常给孩子单份主食如面条、馒头等；有些家长误以为奶粉比母乳更有营养，于是把奶粉留给男生，让女生喝母乳；仍然有许多家庭缺少书籍和玩具。电视和手机成了孩子们打发时间的工具，电子游戏和短视频充斥了他们的童年。
工作人员在调查中发现的最常见的事情是，祖父母拉着他们的孙子及膝，或者婴儿躺在摇摇晃晃的篮子上。现在，就是这些最脆弱的老人和孩子留在农村，年轻人向外迁移。条件较好的家庭选择搬到县城，而留在农村的家庭是最困难和最贫困的人。
古丈县一村干部说，村里生育率越来越低，光棍找对象都很难。为了延续后代，一些大龄男性会和精神障碍的女性结婚，导致先天缺陷。即使一个健康的孩子出生了，也很难
在甘肃省张喜安县，中国儿童中心教师培训部的老师孙晓舒遇到了一位“跑步妈妈”。她19岁因为小学学历结婚，逃离了原籍家庭。婚后有一子一女，因经济困难经常与丈夫发生矛盾。她一个人在县城的一家工厂上班，带着两个孩子，老公不在家。“她对孩子缺乏育儿意识，没有交流互动，也没有给孩子带文具。孩子们整天在工厂里很无聊。她几次跑到马路上，都没有意识到都是别的工人带回来的。”孙晓舒在一次调查中和她聊天。三天后，孙晓舒再去看她的时候，工友说：“她跑了”，留下两个孩子由奶奶抚养。
这项调查覆盖了7762名0-6岁的儿童。根据古丈、华池等4个项目点2409名0-6岁儿童筛查结果，这些县儿童发育水平合格，幼儿发育得到改善。值得一提的是，在项目所在地，不仅有0-3岁的“于慧中国”，还有3-6岁的“一村一园：山村幼儿园计划”。后者试点多年，获得2018年世界教育创新工程奖。
但陆麦表示，城乡差距仍在拉大，尤其是在孩子的生长发育、情绪、认知能力等方面。这与MoMo中可能存在的遗传因素以及忽视、家庭暴力、毒品等不利的家庭和社会环境有关。因此，贫困地区儿童的发展仍然需要干预。
"总的结论是干预是有效的."鲁迈说。
为“未来的风险”配置投入
“回鹘中国”项目已在新疆吉木乃县、湖南古丈县、西藏尼木县等11个县开展。有的覆盖全县，有的只覆盖一部分，共有2万多名儿童受益。然而，与中国832个贫困县约1600万名0-6岁的农村儿童相比，这笔投资仍是杯水车薪。而且，这个实验项目在推广阶段面临着最普遍、最大的障碍。
根据古丈县政府提供的数据，古丈县有儿童303名，家庭293户，占全县0-3岁注册婴幼儿的14%。2019年，古丈县投入20万元幼儿发展专项资金。"儿童发展投资的主要问题是资金紧张和持续投资困难."
古丈县政府一位工作人员介绍，工程费用主要来自人力。以罗为例。一个家庭游客月薪1000多。每次一家人去30元。这个数字对于一般村庄20多岁的年轻女性来说并不具有吸引力，外出打工的收入更是让人印象深刻。此外，作为一种新的职业，居家游客没有社会保险，缺乏稳定的保障，加剧了工作人员的流失。
“于慧中国”项目的资金通常来自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或对口支援单位的资金支持，加上政府专项投资。很多情况下，一旦失去外部资金支持，项目就会萎缩。
“中国贫困地区农村约有1600万0-6岁儿童，相当一部分儿童在童年早期发育迟缓，这是中国发展不平衡和不足的突出表现。”陆麦建议，中央政府应继续加大对农村3-6岁儿童学前教育的投入和保障资金，进一步向村级倾斜政策。
对于0-3岁的孩子，他建议国家从扶贫资金中设立专项资金。
每人每年投资3000元可以产生几十倍的终身收入。
短期内，良好的教育是一个家庭最迫切的需要。根据调查的初步结果，贫困地区的父母普遍希望子女接受更好的教育，但四分之三的父母缺乏正确的教育指导。中国儿童中心党委书记丛建议将3岁以下幼儿家庭教育支持服务纳入政府公共服务。希望有更多的资金投入到儿童身上
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韩和博士生曹睿在一篇题为《构建儿童早期发展公共服务体系：理论探讨与现实选择》的论文中建议，金融资源应该提前配置，以应对未来的风险。对于欠发达地区或处境不利的儿童，可以设立专门的幼儿发展综合服务项目，由中央和地方政府共同承担财务和支出责任，并适当强化中央政府的支出责任。
“预分配比再分配更具成本效益。投资孩子相当于投资国家的未来。幼儿发展公共投资是财政对公共资源的预分配。将公共资金投资于幼儿发展可以更好地平衡公平和效率。”他们指出。
陆麦多次为农村孩子的早期发展发声。他强调：“不要低估这个群体。每年有250万人进入劳动力市场。20年后，这些人长大出村，就有5000万劳动力了。他们是身体健康、心理阳光、语言认知各方面都能达到基本水平的5000万人，是心理扭曲、各方面能力不足的5000万人。这对每个人和国家都很重要。”
中青日报中青网见习记者张毅
(编辑：郝、孙静)
